超夢吧包廂裏, 鞠青將傘放下。

這個房間沒有對外的窗戶，天花板墻壁和地板用著統一的黑色，唯二光源是墻縫上一根紫色燈管, 和超夢艙機箱上閃爍的LED燈帶。

變化的燈光照亮墻上的噴漆塗鴉, 沙發上, 全息投影白貓面具擋住了粉發青年的表情。

在面具人和魔偶的註視下，他開口：

“正因為您的誠意表現太足，我才遲疑，相比於我，您已經是世界聞名級別的超級大駭客了。到底有什麽事是您辦不了，您的學生辦不了, 卻需要我幫忙的？”

醒來後鞠青沒怎麽看過八卦，但即便是沒去看八卦的他, 也從交戰的駭客那裏，聽說過面具人這個名字。

沒人知道他或她的性別和面貌, 哪怕她很多時候會對自己使用女性稱謂。這位超級大駭客最擅長同時操縱數量眾多的仿生人, 不管這些仿生人使用什麽系統，而且只要有仿生人存在的地方她就能很容易駭入。

很顯然, 她了解眾多仿生人系統的漏洞，針對於此編寫了獨屬於她的數個駭客程序。

仿生人就像她的面具一樣, 可以隨時啟用或拋棄，軍方曾專門組織了一支抓捕她的小隊，這個小隊在一年內抓住了近四百個以為是面具人的仿生人, 平均一天抓了一個, 甚至有時候一天抓了兩個, 但就是沒發現面具人真身在何處。

如今還活動的駭客中, 她也是真正的傳奇角色。

鞠青昨天緊急檢索了她的過往, 其中更讓他註意的地方，是這位超級大駭客，竟像如今的鞠青一樣，是橫空出世的。

不知師承，前期也沒有任何與她交流認識過的圈內人……不會也是個冷凍了好些年的駭客吧。

鞠青隱隱懷疑。

他沒說出來，只提出自己的疑惑。

和當年橫空出世時不同，如今面具人已在非法電子海深潛者圈子裏當了近十年大佬，人脈網建立起來，有敵人，也有朋友有學生。她想做什麽都可以向這些人求助，何必找鞠青這個根本不熟悉的駭客“新人”？

“這話要怎麽說，”覆古老婆婆掏出一把蕾絲花邊折扇，擋在臉前，只對鞠青露出彎彎笑眼，“首先我相信你的人品。”

因為放過了魔偶。

“然後，”她頓了頓說，“你在針對坎貝爾集團吧？所以才會駐紮在過去沒有厲害駭客願意來的螺旋市。”

她怎麽知道的？鞠青奇怪起來了。

如果是經過今早奪回他這把遮陽傘的事，有這個猜測倒是可能。但昨天上午面具人送魔偶過來時，好像就已經確定了鞠青的目標。

不過只奇怪片刻，粉發青年看向魔偶，突然明白自己在哪裏暴露。

他通過測試註冊回音論壇賬號後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利用新賬號贈送的僅限一天高權限，在論壇裏搜索了坎貝爾集團，和拉瑟福德的情報。

因為無意破壞駭客論壇的規則，他沒偷竊管理員賬號刪除自己的搜索瀏覽記錄，對於能看到後臺記錄的人來說，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很明確。

這個時候也不能指責魔偶將管理員才能知道的消息，告訴了自己的老師。鞠青瞥一眼那個滿臉傻樣站在面具人旁邊，好像個護衛的年輕人，倒是提起了幾分興趣，問：

“難道您過來，也是要對坎貝爾集團動手的？”

“不，”面具人幹脆利落地否定了，“我沒有同兩個大公司多線開戰的能力。”

“哦，”鞠青明白了，“您要搞月背面？”

這回面具人也很驚奇，“你怎麽知道的？”

因為最近想在螺旋市搞大事的勢力，只有一個月背面了。

鞠青想。

狗狗駭客大腦平線，連屍體和駭客車一起落到起源生化手裏，但他的隊友，受他指揮的一線作戰人員，那個丸子頭女忍者和自稱魔術師的幻象操作者，還沒被抓到，如今躲在螺旋市最為混亂的第九區港口。

他們聯絡上月背面要求支付訂金外的雇傭費，月背面反手問他們要不要接新任務。

當時鞠青就在給自己的新木馬程序升級，偷窺到他們討價還價。

雖然還不知道月背面具體給了這兩個倒黴蛋什麽任務，但他知道月背面打算在感恩節給坎貝爾搞事。

鞠青非常感激，並希望這兩個雇傭兵能幫他吸引走更多目光。

但這個沒必要和面具人說。

總被這家夥猜出住址等等情報，他也很沒面子，要報覆必須當場。

於是面具人只看到粉發青年面上覆蓋的白貓投影，瞇起眼喵了一聲。

“……也是，你就待在螺旋市，月背面為了做準備，多多少少搞出了一些動靜，你不可能沒發現。”覆古老婆婆穩重地略過她的問題，開口，“那就直說了，我和月背面有很大的仇，所以這回是專門來破壞他們事情的。但在螺旋市搞事，很容易被坎貝爾的網安人員盯上，他們那個叫泊耳塞福涅的AI很厲害，被盯上的話，我針對月背面的計劃很難成功。”

所以她需要一個駭客，幫忙盯住坎貝爾集團。

如果有可能，吸引走坎貝爾集團的目光更好。

但獨自面對坎貝爾集團很危險，不小心就會關進坎貝爾違法構建的缸腦。她不願自己在圈子裏的朋友以身犯險，而螺旋市剛好出現一個要對坎貝爾集團的強大駭客。

從他的行事裏，面具人能感覺到熟悉的仇恨。

正如她對月背面公司。

面具人有類似的經歷，十分明白一件事，不管她對不對月背面動手，這位“新人”都會對上坎貝爾集團。

“既然如此，不如合作。”覆古老婆婆手中的蕾絲花邊折扇輕輕扇動，瞇起眼說，“超威白貓，我們可以互相掩護。”

戴白貓面具的粉發青年，聞言看向呆站在一邊的魔偶。

“哦，”面具人說，“這小子在這種事裏派不上什麽用場，是個搭頭，你隨便處理。”

魔偶：“……”

魔偶：“老師？？？”

***

話是這麽說，剛認識的駭客間，信任也不是那麽好建立的。

因為面具人說了隨意處理這種話，鞠青反而刪掉了他當初留在魔偶腦機裏的後門，以表示他接受合作的誠意。

面具人則將她如今用的覆古老婆婆仿生人的強行控制方法，教給了鞠青，並讓鞠青安插木馬進來。

這是面具人留下的聯絡方法，畢竟不能真一直拿魔偶的腦機當聊天室用。

當然，按照她的習慣，現在螺旋市受她控制的仿生人，絕不止覆古老婆婆這一具。

鞠青則給出儲存卡酒吧這個聯絡地址。

至於梵妮和哈羅，在哈爾特一家租下酒吧簽下合同那天，他就幫忙給他們的活動迷宮構建了防禦。

“那裏有你的賽博格技醫？”面具人站起來，點點頭，說，“剛好，你的神經漫游者10，我就叫魔偶幫忙送過去了。”

魔偶：“哎？”

義體碟板就在魔偶手中的行李箱中，突然獲得運輸任務的年輕人迷茫一瞬，立刻點頭。

他發誓說：“我一定將碟板平安送到技醫手裏！”

面具人也說：“放心，這點小事他還是能幹好的。”

鞠青對魔偶的實力有約估，當然沒什麽不放心，點點頭說：“交給你了。”

魔偶立刻緊張地抱起行李箱。

這對逗比師生顯然要離開了，鞠青拿著傘起身送他們，發現面具人又看向他。

“明天行動的話，”她問，“你難道要今晚做義體植入手術？”

不管如何，植入新義體，肯定要適應一段時間的，面具人擔心超威白貓到時候拉胯。

不過她又看了一眼鞠青後頸插入的電子海碟板。

運動耳機的大小，使其除了提供連接電子海功能外，無法提供再多額外幫助。即便作為普通人使用的電子海碟板，也是最廉價的那款。

面具人：“……”

面具人：“算了，你應該沒問題。”

面具人：“魔偶，這次回去給我去封閉式訓練。”

魔偶：“老師？？？”

被人用這種廉價電子海碟板打敗，實在太丟她臉了啊，面具人想。

她拉著學生和超威白貓道別，離開這家超夢吧。

包廂門關上的同時，鞠青掃一眼時間。

上午七點二十分。

今天他還要參加班級排練，檢查那套神經漫游者10型號義體，和哈羅商量植入手術的方案，然後進行手術。

但此刻，他完全不想動。

無人的包廂正適合放任思緒游蕩，他將數據線插入大黑傘傘柄上的接口，從中調出儲存的音頻。

“為這個計劃，坎貝爾集團可以維持對戰爭的投入，即便再來五十年。而拉瑟福德所做的一切，都指向一個目標，前往彼岸……”

安娜顯然擔心他進入墜落人偶迷宮時處於戰鬥中，將遺言在大黑傘裏做了備份。

同樣保存在大黑傘裏一份文檔，記載有她真正留下的資金賬號和密碼，和白化兒電子義眼手術福利基金會比，這才是她轉給鞠青的遺產。

安娜，就像姐姐一樣。

陳教授，則像是父親一樣。

而帶著他離開淪陷區的周隊長、母猩猩、花大褂……他們之間的關系，就像兄弟姐妹。

他想起了許多，所以他明白過來。

鞠青這個人，是因為無數人的關愛，才能活下來，才能待在這裏。

但正因為他活下來了，正因為他蘇醒在阿美莉卡的2077年，反而證明了一件事。

鞠青辜負了他們的愛意，沒能達成任何承諾，沒能為如今世界做出絲毫改變，簡直一事無成。

“……讓我睡一會兒吧。”

長久地沈默後，他低喃。

粉發青年抱著大黑傘，在包廂沙發上躺下，卷縮起來，意識浸入了自己的活動迷宮。

雪白藍眼大波斯貓重新出現在草窩裏，和他離開前搬回草窩的寵物蛋擠在一起。

他十分疲憊，懶得推開寵物蛋，閉上眼睛。

下一刻鞠青又睜開了眼。

錯覺？

不是錯覺。

小梅的寵物蛋散發出恰如人體體溫的柔和溫度，像個暖寶寶，熨帖地和鞠青貼在一起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青少尉又是一夜無眠。

反正他也不會掉頭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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